离离

长夜无荒|【夜尊×裴文德】

启程那日正逢上元佳节，神京城内解宵禁一日，坊市彻夜开张，大街上流彩华光烁如白昼，人声叫卖不停，鼓乐同奏。
 

夜尊被吵闹的烦躁，恰时遮盖白发的斗篷随马背上的细微颠簸斜了缕光亮进来，见眼下一派繁华安乐，却只觉心生怏怏。人与物都像是那些一夜燃尽攒作灯灰的羸烛，皇宫那头所谓的天子已倒，秘而不宣之下蝼蚁无知，安乐假象，延不到几时。
 

无聊念念间身下的马似乎停了。
  

离城门已经不过百十来步，却被进城的人流和车架堵得严严实实，又恰逢几辆大车入城，相对而行间队伍笨拙难调也给马匹让不开什么通路，只能尽快走完流程。他们惯来自做繁琐，估计货物勘验和记录都要费点功夫。

    
“裴大人，看来不只你们找鬼王刻不容缓，人家佳节赏灯也是刻不容缓。”

    
眼前紧握缰绳的手又紧了几分，可想而知身后同在马背上的人是如何焦躁。

    
“闭嘴。”

    
二人同乘一骑，这声轻喝自夜尊脑后隔着斗篷擦耳过去，他戏谑惯了不觉得威胁，反倒是马下路过的卖花小童被引了注意。七八岁的模样，着一身喜庆，身量不够，看不见马上一人遮盖斗篷一人身着官服又冷着脸的奇怪样子，只惯来觉得能在城内骑马的都是贵人，能给银钱，便只管从篮子里递出只鲜花高高举着胳膊向上，稚声问官爷可要卖枝鲜花赠与娘子。

   
还没等裴文德被什么娘子说辞生出无暇回复的不耐，忽然持缰的手背上一寒，眼神转瞬凌冽——夜尊那不近凡人一般冰冷的手不知何时贴了上来，激得裴文德当即就要甩开，却被夜尊钳着手腕死死扣住，未等他发作又松了力道覆手上来轻轻拍了拍他手背，似有意安抚，示意自己不会乱生事端。

   
半个时辰前的商定，夜尊替他引路食精鬼王的下落，同时他也助夜尊自鬼王处找回内丹。短短几日的关押，裴文德已经知晓了夜尊那份异于其他妖物的乖张和疯癫，也从折损的三名守卫上领教到了他反复无常之下十足的精明和狡黠。甚至转瞬回神，都觉得当时显露的聪明也是为了能让人觉得如今这份交易有可谈之处，让自己能相信他是利益钳制下暂时可控的妖物，才敢带出缉妖司，并面临着可能长达七日的奔波。总归眼下裴文德只是手扶了剑柄顶部的生铁，却未出鞘。马蹄在拥塞中轻轻踢扣。刚离缉妖司不过几步，双手被加咒捆缚的区区妖物，本也生什么事端。

    
他只是厌恶这非人的冷凉。往常即便妖物也脱不开草木兽羽，被这样一双手贴近，却不似人间寒冷。

    
卖花小童僵持着不见回音，正要可惜离去，却见身前骏马扣蹄，马背上的人似有动静。只是接着等来的不是那个穿着不知是什么司位官服的官爷，却是他牵着缰绳怀中圈揽的人。小童眼见那人自马上低头，高处欠下腰身，以一个看似惊险，却也说不出的优柔缱绻姿态，缓缓靠过来开口衔走了自己手里的花。那人宽大斗篷堪堪遮过鼻梁，薄唇和尖俏的下颌一晃而过，从帽兜里垂落的那几缕银发，小童只觉是自己眼花，不过往来过客手里的提灯映出的一剪错影。

      
人流终于又开始挪动，前面的城门放过车队恢复通行。裴文德在马上静默着看完了这短短全程，最后只管将那只扶着刀柄的手移开去摸了腰间钱袋。有冷铁回鞘声分外清冽。

“妖孽行径。”

“你若以后再多生事端，我定斩你手足。”

    
几步便行到城门处，未等夜尊开口，就着二人姿势便利不怕被人听到，裴文德难得先行开口，一边递给守卫腰牌和通行证令等其查验。夜尊口里衔着花枝自然无法言语回复，听到这副厉声威胁却只管勾了唇角抵回无声一笑，正逢守卫递回物件，本就觉两人如此亲近似有耳语，如此又见隐约遮面下美人衔花，笑意嫣然，一时目光不只如何自处，慌乱中险些散了通牒，马背上裴文德又是眉峰一凌，脸色在暗光里都可见的又黑了几度，轻喝一声启缰出了城关。

      
离了人群，夜尊也不再掩饰自斗篷下伸出被捆缚在一起的双手自口中取下花枝，以即便背身相对裴文德也能体察出的笑意故作轻言柔声，“官爷可要买枝鲜花赠与娘子——？”，不知为何，别人口中好端端的话经过他喉舌说出来，好似平添妖孽。让裴文德困惑他多此一举之外更生恼怒。

    
“还可割舌断喉，我知道你们妖都命硬的很，这样死不了。能指路就行。
“皮囊不过是幻形假象，还能再修。”

     
裴文德三言两语说的清淡，却不似玩笑话，夜尊的斗篷被快马御驰起来的风吹掉了，彻底暴露出恐流泻于人群引起猜忌的银发，和他那张裴文德口中可以本该是修得却似天成清绝妖冶的眉目。于是压着裴文德的话尾，眉稍微挑，抬手将那只鲜花凑到唇边，轻巧一吻间生机食尽，花枝转瞬枯败，散作风下尘土。

    
“你——！”

   
原来如此。
妖还是妖。本性里的凶恶到底容不下一丁点寻常人的柔软。

    
“我也是会饿的。怎么，当时在缉妖司你只说不可伤人。”

“难不成缉妖司的裴大统领，也能被一只鲜花勾了魂，真学小娘子姿态懂得怜惜花木了？”

     
裴文德在缉妖司领教过夜尊这张嘴，只管敛眉御马，不加理会。行的太快了耳边便只有疾风呼啸之声，刚才的众多繁华喧闹霎那间也好像入了另一个无关世界。目光所到的天地连接处似乎很远又似乎不过几步，从灯火跌进黑夜的错乱让人暂时失了距离感和方向，眼中只有连片重复的星辰黯黯。夜尊的声音似乎也与这样荒芜的黑夜更相称，穿过风声细细流落在他耳边。
“它本来也开不过今晚。”

      
身后的神京城内百束烟花炸起，不过转瞬明灭。马背上裴文德只管把持缰绳厉声催喝，转头吐出两个字刀削一般简短，“方向。”

 
手臂圈揽间夜尊轻轻打了个哈欠，倚靠上人臂弯，向着茫茫四方间抬手指过一道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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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待不待续，只是闲来无事突然想调戏裴文德的脑洞产物。